
清冷的一天。你拉拉頸間溫暖的圍巾,只為確認沒有一絲冷風能偷渡到頸口的肌膚。你知道前面不遠的垂柳圍欄,預告著夢幻愛之湖就在眼前,更重要的是,街口那家咖啡館一直散發暖呼呼的香氣,勾引你的注意力,你只想快步走過去。但是,你終究沒有。因為一個白淨櫥窗攔截了你所有的計劃與想像,你趨近櫥窗定睛一看,把五分鐘前所有關於愛之湖及咖啡香的憧憬全拋在腦後……
答案揭曉。
這天氣溫約8度C。這裡是布魯日運河邊。這是一間由兩個店舖打通的織布品專賣店。
室內堆滿各式形狀的抱枕、枕頭、織品,當然還少不了當地著名的蕾絲織品。
我對白花花的蕾絲興趣不高,其實老實說,鑑賞力也很有限,頂多只能分辨出精緻與粗糙兩種,至於其間細微的差距,既看不出也摸不出。
但相反的,我對布魯日當地的粗布織工倒是興趣很高,這是一種極接近傳統繡工的織布手工技術,將各式的花樣圖型織上枕頭的正面,連世界名畫也能傳神的布織再現,而背後則是維持一貫單色棉布或尼龍布的設計。
(認出阿媽手下那塊枕套的圖樣了嗎?就是以擅畫農村節慶聞名的Brueghel的作品。)
店主人是一位阿媽級的布魯日在地人,當她知道我們是從布魯塞爾過去的時候,毫不掩飾的表露她對布魯塞爾的不屑,聳聳肩,阿媽說,布魯日才有傳統且美好的比利時特質,布魯塞爾根本沒得比,是個墮落的城市。阿媽最後還不忘補充一句,她可是土生土長的布魯日人。
我看得出她眼中低調的驕傲,當她在大談布魯塞爾vs布魯日的時候。
努力在法文中夾雜著幾個英文,好讓我們能完全理解的阿媽當然不會知道,對於一個來自幾千哩外的旅人來說,布魯塞爾已經稱得上是個非常可愛的城市了,當然,我必需承認,布魯日又更可愛了些,更小巧些,更古老些,更人文些,更美些。布魯日是個珍珠般的文化古城。
不只是在布魯日,整個布魯塞爾一帶布織,最吸引我的地方,就在於布料本身的古樸色彩與韻味,清一色偏泥土地的色澤,很少見到他們使用鍛面軟質的布料,也很少見到顏色鮮豔彩度過高的枕類商品,或許是因為傳統織工的堅持,那一份低調卻紮實的份量感,讓每一款抱枕,不論圓方長大或小,都有一種古老與現代平衡共處的歲月韻味。
我極愛每顆抱枕正面那種凹凸有致的線條織法,光用看的就能想像織工一針一線的痕跡,再加上明顯的手觸感,感覺更為真實。
「Elegant!」這是店主人阿媽最愛用的口頭禪。
「這一塊比你那一塊更elegant!你那塊普通了點…」、「我還有一塊更elegant的…」。別看她是店主人,照理說應該所有商品對她來說都是既美麗又兼具elegant才對,但阿媽可是相當有個性,一個個品評起店裡的抱枕,一點兒也不馬虎。
當她發現我們對織著狗或貓的抱枕不太有興趣時,立刻會心且同意的抱出了一堆織有名畫及19世紀仕女海灘遊的抱枕,一時之間,每一個都令我們難以割捨。
一個45x45cm大小的方型抱枕,價格25歐元,整整比布魯塞爾街頭的公定價32歐元少了7歐元。
(上圖)長形的城市風景圖抱枕也是25歐元一個,規格實在太特殊了,忍不住也帶了三個回國,還專程為此到永樂市場為它量身訂作了枕心,一個250元,塞填後效果奇好。終於可以不用再忍受寬庭進口的單一樣式了(寬庭也有進口類似特殊長型的抱枕,但是花樣多是一隻狗…)
Ethel和我一共狂掃了十多塊抱枕套子(其實她掃貨量是我的數倍,但她一路由布魯日扛著好幾公斤的布,一路往南到巴黎、尼斯,卻一點也不為苦,我不得不打從心底佩服她。)
(上圖)Ethel和她的戰利品。還得勞動阿媽去找大捲膠帶,兩個人通力合作才能將牛皮紙包整好。沒辦法,布魯日今天陰天飄雨,一定得包好才行,不然會有溼氣,阿媽很堅持的。
很難想像,在機器織布尚未普及之前,一幅幅美麗的布織圖案就是來自傳統織工手下這個船型的小織布器(old loom)(見下圖),阿媽特別拿出來秀給我看這個手工布織的秘密武器。
布魯日的傳統工業就是婦女的布織業,老早在釀酒業與巧克力產業之前,布織業一直都是他們祖先血液中的重要基因,直到後來Antwerp在工業革命後以新的織布技術,成為織布業重鎮後,布魯日的布織手工業才慢慢式微。
現在唯一還留有布織文化痕跡的地方,大概就是街上偶爾一兩間的布織專賣店了吧。
又是一場活生生的傳統產業與現代技藝相遇的真實寫照吧。
離開阿媽的布織店後,才重新想起剛才遺忘的愛之湖美景及那陣咖啡香氣。
這一回我們沒有分心,快步走向運河邊的一家咖啡館,坐下來好好先喝一杯咖啡。
至於美麗的愛之湖及旁邊的修道院,還不急,等坐暖了身子再前往還不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