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巴黎之最,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把尺。辣妹名媛滿腦子是香榭麗舍大道上的LV speedy限量包;新銳設計師最愛von Spreckelsen設計幾近完美正方的極簡新凱旋門;旅行團遊客爭相湧上名聞遐邇的巴黎鐵塔享用一頓所費不貲的晚餐……而我,就算閉著眼睛也忘不了那一陣陣從早到晚不曾飄散的咖啡香。

Garçon, Un Café S'il Vous Plaît!

這是我學會的第一句法文。

在學會「日安」、「再見」、「我名叫Sonja」,以及「我住在台北」、「我是個學生」之前,我學到的第一句法文就是這句。

麻煩請給我一杯咖啡。

「如果是兩杯咖啡呢,老師?」那年我大二,法文不是我的第二外文,只是眾多選修課中的一堂課。

「喔,簡單。」剪了一頭超級短髮、作風特立獨行的法文老師,一點也不覺得我的問題很白癡,字正腔圓的法文從她嘴裡流出:Garçon, Deux Café S'il Vous Plaît!



我至今還記得這位法文啟蒙老師的名字,她叫施蘭方,是我對法國文化的第一次接觸,直到今天我仍記得她說話時一手叼菸一手在空中筆劃的模樣。典型的法國女人。自由、自在、自信。

當年在課堂上對巴黎咖啡的想像,在數年後成了我站立在巴黎街區的實際場景。

巴黎咖啡,黑咖啡,小小口徑的白瓷杯子,沉甸甸的很好握手。我通常不加糖,因為喜歡嚥下後那股留在喉嚨的回甘驚喜。偶爾會遇上附了一塊小小黑巧克力的組合,趁著口中還有甘苦餘味的時候,塞進嘴裡,完全融化了的咖啡香就這樣滲入了五臟六腑,還有整個人的心腦門兒裡。

我一直覺得那樣小巧的咖啡杯份量剛剛好,喝上三兩口就要見底,剛好可以在溫熱的時候解決掉它,不會有機會喝到冷掉的滋味。一次一杯到兩杯,一天可以坐下來喝個兩三次。




(蒙馬特區附近的咖啡館)

但是,後來,我漸漸發現,喝咖啡遠遠不只是喝咖啡,至少不只是為了喝那一口極可飲盡的黑色飲料。Un Café S'il Vous Plaît的另一層更重要的意義,其實是那一杯咖啡時間的咖啡風景。

也因此,不像義大利人喜歡站著喝咖啡,法國人其實喜歡坐著喝,尤其喜歡坐在戶外,就著一圓方錯小桌前,大喇喇對著大馬路的車水馬龍,就算在烈日寒風中也無所畏懼。任憑路人甲乙丙由四面八方在他眼前不到一公尺處熙來攘往,而他仍能神態自若毫不在乎的啜飲桌上的咖啡,而且一坐個把鐘頭。

我想除了法國,尤其是在巴黎,大概很少有人會那麼喜歡看人與被看的。


(巴黎歌劇院附近的咖啡館)

巴黎咖啡館的桌椅都不大,或圓或方的桌面擺上一杯咖啡加一個煙灰缸就差不多滿了。他們不愛對坐,反而喜歡一致對著外面馬路坐,緊連的座位間幾乎沒有空隙可言,還好法國人普遍不若美加人士那樣高頭大馬,否則這樣硬擠在一起,任誰也吃不消吧。

巴黎是個滿街咖啡館及小酒館的城市,很少有連鎖店,幾乎每一家bistro或是 café都是原創第一家,也因此,在街角處遇見的每一家都有可能充滿驚喜。

從17世紀後期第一家位於巴黎塞納河左岸的咖啡館Le Procope(我猜這個名字應該是用來紀念那位來自西西里的義大利人Procopio dei Corelli,他開設了這家咖啡館,而且至今還存在!)到21世紀全巴黎已有近千百家各式各樣的咖啡館,好幾個世紀以來,巴黎的咖啡館承載著這個都市人民的文化演進及痕跡。

它早已不只是一個提供飲料的地方,它是一個重要文藝智識討論發展的場域,也是一種無法複製的在地文化地標。


(巴黎南邊里昂火車站附近空中花園走廊邊的咖啡館)

舉個最簡單不過的例子。

就算已經把沙特和西蒙波娃還給性別論述課的老師,你也一定不會忘記聖傑曼大道上的兩家知名咖啡館:雙叟(Les Deux Magots)與花神(Café de Flore),前者曾是西蒙波娃寫著名情書的地方。(老實說,這兩家我都只有路過朝聖,因為總是塞滿遊客的座位以及不親民的價格,總令我衍生下次再來好了的自我安慰,但旁邊的聖傑曼大教堂我倒因此進去了好幾次………)

而位在觀光客一級戰區歌劇院附近的和平咖啡館(Café de la Paix)來頭也不小,據野史記載,二次大戰期間是法國總理戴高樂最鍾愛的咖啡館,就算在德軍已兵臨城下,還是堅持先來杯咖啡再說。故事真假不可考,但和平咖啡館的名氣算是響叮噹,位置也很容易找。



當然還有更多可以遇見如狄特羅、伏爾泰、羅梭等文學作家影子的咖啡館,他們的存在與生活,打開了巴黎咖啡文化的一善窗,也一直影響到今日巴黎人對待咖啡館的信仰,甚至感染了慕名而來的觀光客。


(弗日廣場附近的咖啡館)

我喜歡在巴黎街頭上亂走一通,只為嚐試不同咖啡館的味道。

時間一久,我也開始迷上了坐在戶外,看著人車通過的那份無所事事的虛榮感,點上一杯咖啡,買份連標題都看不太懂的報紙,只為了翻幾下就擱在一旁,然後就坐在那裡直到太陽西下,非走不可。

或許我會在準備離開前再叫一杯咖啡,讓撲鼻香的咖啡氣息暖暖腸胃,然後才盡興的起身離開。



【後記】

人的味覺記憶真是奇妙的東西,有時候我往往覺得它甚至凌駕在視覺記憶之上。會這麼說,是因為我對巴黎咖啡香印象無可取代的記憶,其實來自8年前那個準備飛回台灣的清晨。

那時坐法航,一大早就得啟程趕往戴高樂機場,清晨六點不到,我和Ethel就在微灰日光中,拖著行李步出借宿友人位於歌劇院附近的小套房,前往路口不遠處等待機場巴士。當時,天色很早,路上冷清無人,氣溫驟低,準備回家的心情在這一刻其實有點孤寂難形容,畢竟那一趟旅程我們在法國待了兩個多月,真的到了要回家的時刻,其實有點情怯。

還好,街角一家早起的咖啡館不斷散發出ㄔㄔ的熱蒸氣煮豆聲,布勒布勒聲迴盪在空氣中,然後就是一整條街醒腦的咖啡香。除了已先預留好的兩人份公車錢,我們口袋裡沒有多餘的法郎可以進去享用一頓早餐,但站在公車亭前的那幾十分鐘,卻已預寫了往後我們對巴黎的心靈記憶,那是之後再多的旅程記憶也無法取代的。



留在我們心底的巴黎,就是那股溫暖的咖啡香氣,透著咖啡館的微亮燈光,不斷蔓延擴散……由濃轉淡,再由淡變濃,周而復始的香氣繚繞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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